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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辣媳第246章 悲悯如海

“女户历史博物馆”那肃穆而略显昏暗的展厅内时间仿佛在王桂香那撕心裂肺却又穿透了数十年光阴的哭嚎声中凝固了又被那哭声牵扯着剧烈地扭曲、回溯。

空气中弥漫着老泪的咸涩、陈旧木料的腐朽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历史伤口的、无言的血腥气。

王桂香瘫倒在冰冷的、映着展柜微光的青砖地上背靠着那陈列着“卖女契”和糠窝头的玻璃展柜蜷缩成一团如同一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破旧玩偶。

她那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忏悔与哭诉像是一把生锈的、却依旧锋利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自己也早已遗忘、或者说刻意用麻木和疯狂去掩埋的记忆铁箱—— 那个十四岁的、瘦骨嶙峋的少女跪在冰冷的自家堂屋里抓着母亲满是补丁的裤脚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苦苦哀求恐惧得浑身发抖……那张几乎要决定她命运的、泛着恐怖黄光的“契书”……母亲那张同样被苦难刻满皱纹、却写满冷酷与无奈的脸……还有那最终因买方暴毙而侥幸逃脱、却永远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被至亲当作货物般权衡与抛弃的彻骨寒意…… 这一切与她后来如何用同样、甚至更加变本加厉的方式去对待赵小满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讽刺的对照。

她曾是受害者却在权力的结构中最微小的转移后毫不犹豫地、甚至更加凶残地成为了加害者。

这残酷的真相如同最烈的毒药在她混沌的脑海深处炸开将那层自我保护般的疯癫外壳炸得粉碎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那卑劣、扭曲而又同样充满了悲剧性的一生。

这清醒比任何疯癫都更加痛苦更加绝望。

她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不再是宣泄而是变成了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无声的呜咽和颤抖整个人仿佛在那一刻苍老了十岁只剩下一个被掏空了灵魂的、肮脏脆弱的躯壳。

赵小满一直静静地站在展厅的入口处隔着几步的距离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又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局中人。

她看着王桂香从茫然到惊醒从哭嚎到崩溃再到此刻这死寂般的瘫软。

她以为自己会感到快意看到施虐者最终自食其果在自身罪孽的反射下痛苦不堪这似乎是天理昭彰。

她以为自己会依旧冰冷如同对待赵有才那样认为这只是咎由自取与她再无瓜葛。

然而都没有。

当王桂香用那嘶哑的声音泣诉出“我也差点被我娘卖了啊”这句话时赵小满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沉甸甸的酸楚瞬间弥漫至四肢百骸。

她看着那个瘫在地上、被泪水、污垢和绝望包裹的老妇人。

透过那层令人作呕的肮脏外表她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同样瘦小、同样惊恐、在命运的重压下瑟瑟发抖的少女“王桂香”。

她们何其相似。

都被同一套吃人的规矩所塑造所压迫。

区别只在于一个在侥幸逃脱后选择了顺从这套规矩并通过践踏更弱者来寻求可怜的安全感和存在感最终被其同化成为了规矩本身的一部分一个可悲的傀儡和帮凶;而另一个则选择了最艰难、最决绝的反抗哪怕头破血流哪怕九死一生也要砸碎这枷锁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恨吗? 赵小满在心中无声地问自己。

那些鞭打那些饥饿那些刻骨的寒冷与恐惧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如同烙印永远不会消失。

对施加这些伤害的“王桂香”这个具体的人那份怨恨曾经是她挣扎求生的重要动力之一。

但此刻看着这个在自身悲剧与施加的悲剧双重碾压下彻底崩溃、连疯癫都成为一种奢侈的老妇人那积蓄了十几年的、沉甸甸的怨恨竟像是一座被阳光逐渐融化的冰峰虽然缓慢却无可挽回地开始消融、崩塌。

不是原谅。

原谅这个词太轻太慈悲承载不了那些黑暗岁月里的血与泪。

是一种超越了个人恩怨的……悲悯。

她悲悯的是那个十四岁差点被卖的少女王桂香。

她悲悯的是那个被世道驯化成恶魔、最终也吞噬了自己的妇人王桂香。

她更悲悯的是这千百年下来无数个在类似循环中或沉沦、或扭曲、或挣扎、或湮灭的……无名女子。

个人的怨恨在这如同深海般浩瀚无边的时代悲剧面前忽然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王桂香不过是这巨大悲剧链条上一个既可恨又可悲的环节。

惩罚她甚至毁灭她都改变不了这条链条本身的存在。

她赵小满要对抗的从来不是某一个“王桂香”而是孕育了无数“王桂香”的那片土壤那套规则。

心中最后一丝因个人遭遇而生的、尖锐的怨恨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弦在这一刻轻轻地、“铮”地一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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