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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梦古斋第6章 劫火痕

咸丰十年十月北京的风裹着碎雪却压不住圆明园上空冲天的火光。

那火从海淀烧到西郊把半个夜空染成赭红雕花的殿宇梁枋在烈焰中噼啪作响鎏金的窗棂蜷曲成焦黑的骨架连空气里都飘着松烟与木料燃烧的焦糊味——英法联军的马蹄声踏碎了禁苑的寂静也踏碎了数百年的文物流传。

潘祖荫缩在文昌阁的残破廊柱后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紫檀木盒。

他刚从被砸烂的淳化轩展柜里抢出这东西藏青色的官袍下摆还沾着火星左袖已经被火舌舔破烫得他手臂钻心疼。

可他不敢松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木盒的棱角硌得肋骨生疼却比身上的烫伤更让他清醒——这里面装的是《寒食帖》真迹是祖父临终前再三叮嘱比性命还重的宝贝是士大夫的风骨绝不能落在洋鬼子手里。

潘大人!快撤!联军往这边来了!下属的呼喊从火海中传来带着哭腔。

潘祖荫抬头看见不远处几个洋兵正举着刺刀把案上的古籍字画往麻袋里塞有幅宋徽宗的《瑞鹤图》被扯得边角翻飞墨迹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黑痕。

他心口一紧抱着木盒转身就跑皮鞋踩过积水的青砖溅起的水花混着火星在裤腿上烧出一个个小洞。

跑出圆明园正门时他的头发已经被浓烟熏得焦黑额角的伤口渗出血顺着脸颊滴在木盒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冷风灌进领口他才觉得浑身发冷却依旧死死抱着盒子像抱着块烧红的烙铁。

路边躺着受伤的侍卫断了的长矛旁散落着撕碎的绢画潘祖荫咬着牙把木盒塞进最信任的仆人刘忠怀里声音因为呛咳而嘶哑:刘忠你听着立刻动身去苏州把这个交给我弟弟祖年。

记住哪怕饿死、被乱兵砍了也绝不能打开盒子更不能卖了它——这是祖宗的根! 刘忠扑通跪下把木盒揣进内衫贴着心口磕了三个响头:大人放心小的就是拼了命也得把东西送到!说完他抹了把脸趁着夜色钻进旁边的芦苇荡身影很快消失在火光与夜色的缝隙里。

潘祖荫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突然咳出一口血扶着墙滑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这木盒了但只要《寒食帖》还在文脉就没断。

刘忠这一路走得艰险。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绕着荒山野岭白天躲在破庙或山洞里晚上借着月光赶路。

路过天津时遇到太平军与清军交战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他趴在死人堆里装死怀里的木盒硌得他喘不过气却连动都不敢动。

有次实在饿极了他掏出怀里仅有的干粮却先摸了摸木盒确认油纸没破才敢咬一口硬邦邦的窝头。

就这样走了两个多月直到光绪元年正月他才满身风霜地出现在苏州潘家老宅的门口。

那时潘祖年正在院子里翻晒古籍看见刘忠拄着拐杖、衣衫褴褛地站在门口怀里还鼓鼓囊囊的立刻就明白了。

他快步迎上去接过刘忠递来的木盒指尖触到盒面的血迹和焦痕时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刘忠把潘祖荫的话复述一遍最后说:大人在京城......怕是凶多吉少了他让小的告诉您守好这东西就是守好潘家的良心。

潘祖年没说话抱着木盒走进老宅的地窖。

地窖里潮湿的霉味混着腌菜的咸香他仔细用三层油纸把木盒裹紧再压在半人高的腌菜坛下——谁也不会想到这天下闻名的天下第三行书会和一坛坛咸菜待在一起在黑暗里静静躺着。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下地窖看看不是担心木盒丢了而是觉得只要摸一摸那冰凉的紫檀木就能想起哥哥的嘱托想起苏轼在黄州的韧劲。

光绪十六年苏州来了个英国商人叫约翰·怀特听说潘家藏有《寒食帖》带着一箱金条找上门。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操着生硬的中文把金条在桌上码得整整齐齐:潘先生我知道这张纸对你们很重要但金条能让你全家过上好日子。

开个价吧多少都可以。

潘祖年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摩挲着茶杯的纹路半天没说话。

最后他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口老井:怀特先生这口井有两百年了养活了潘家五代人。

你要是能把它填平我就把《寒食帖》给你。

约翰·怀特愣住了他看着那口深不见底的井又看了看潘祖年决绝的眼神突然明白眼前这个中国人不是想要钱而是把那幅字当成了命。

他悻悻地收起金条临走时嘟囔:你们中国人真奇怪为一张破纸连金条都不要。

潘祖年没反驳。

他知道那不是破纸。

那纸里藏着苏轼在黄州的雨夜里用冷粥和湿苇煮出来的精气神;藏着黄庭坚题跋时的眼泪;藏着哥哥潘祖荫在圆明园火海里的决绝。

卖了它就像卖了祖宗的骨气卖了士大夫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底气。

从那以后潘家再也没人提过《寒食帖》连家里的孩子都只知道地窖里藏着重要的东西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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