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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第192章 他们连土都教坏了

林昭然将最后一捧山土覆在幼苗根须上时草棚外传来马蹄声。

阿梨举着油布跑进来雨水顺着帽檐滴在她沾泥的鞋尖上:“程先生的信差到了说是急件!” 她擦了擦手接过那封浸着潮气的信。

程知微的字迹如刀刻在宣纸上洇开几点水痕——河东巡访见闻。

她的指尖扫过“犁尖刻律”四字忽然笑出声尾音撞在草棚的竹梁上惊得梁上的燕巢簌簌落灰。

“阿梨把去年晒的野梅干装一罐子。

”她将信笺折成小卷塞进随身的檀木匣“程先生最烦文书冗长能写‘犁地是写插秧是读收成是考’的老农该配点酸甜。

” 窗外的雨幕里信差的背影已没入山雾。

林昭然望着匣中另一叠未拆的信——柳明漪的密报、孙奉的京中急讯都压在程知微那封上面。

她却先拆开柳明漪的丝帕裹着的纸团里是半片晒干的稻叶叶面上用朱砂点着“节气口诀”四字。

“好个柳绣娘。

”她将稻叶对光一照叶脉间竟隐着细小的墨字:“清明问税源谷雨辨公私……”雨珠打在草棚顶她数着节拍念完忽觉后颈一凉——这哪里是口诀分明是把《问学》的骨血揉进了农时的脉搏里。

草棚外传来阿梨的惊呼。

她掀帘出去正见小丫头蹲在泥地里捧着半块烤糊的陶片。

“方才烧火时从灶膛里扒的”阿梨抹了把脸上的雨“您看这纹路——像不像前日教我们认的‘公’字?” 林昭然接过陶片。

焦黑的陶土上裂纹恰好勾出“公”的结构仿佛是火与土在自行书写。

她想起孙奉信里提到的“土样检测”指尖轻轻划过陶片的断口:“他们查土却不知土自己会说话。

” 暮色漫进山谷时孙奉的信终于被拆开。

黄绢封套里掉出粒晒干的泥丸她捏碎细土间飘出若有若无的墨香——是《问学》里“民以土立”的段落被碾成了极细的纸灰。

信尾写着:“已改堆肥之法发酵时诵书心诚则土灵。

” 她将泥丸残末撒在新栽的幼苗旁。

雨丝裹着泥土的腥甜她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童谣——是柳明漪改的节气歌混着牛铃与捣衣声从青石板缝里钻上来又顺着雨帘爬上草棚。

“阿梨去把灶上的姜茶端来。

”她转身时瞥见石缝里的幼苗又拔高了半寸叶片上凝着雨珠倒映出她微弯的眼角“再给东头张婶送一盅她前日说腿腕子疼。

” 阿梨捧着陶壶跑远后林昭然摸出程知微那封信重新读了一遍。

信末附了张草图画着金黄的田畴里“女子可学”四个大字由不同谷物铺就——粟穗的“女”麦芒的“子”豆荚的“可”稻浪的“学”。

她想象着秋阳下航鸟掠过田垄时的惊鸣指尖在“县令欲焚田”处顿住。

山风卷着雨丝扑来她裹紧青布衫。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柳明漪的联络人到了。

那妇人递上竹筒时袖口沾着稻花的碎瓣:“里正说要禁歌可孩子们背得比《千字文》还熟塾师直叹气说‘他们不是在学是在活’。

” 林昭然将竹筒收进匣中忽然听见草棚后传来细碎的响动。

她绕过去正见几个光脚的孩童蹲在泥地里用树枝画着“问”字。

最小的那个抬头鼻尖沾着泥点:“昭然姐姐我们能在您的石缝里种‘问’吗?” 她蹲下身握住那孩子的手:“种吧。

等它们根穿岩层那天——”她望着雨幕中起伏的群山“整座山都会替我们说话。

” 夜更深时雨停了。

林昭然坐在草棚前借月光整理今日收到的所有讯息。

孙奉的密信里提到沈砚之近日频繁召见太常寺的农官;程知微说河东县令已被百姓围在田头连官印都沾了泥;柳明漪的竹筒里新的口诀正在往淮南传。

她忽然想起沈砚之书房里那幅《农政全书》的拓本想起他曾说“土性如人性须以礼法绳之”。

此刻山风掠过石缝里的幼苗她仿佛看见千里外的京城沈砚之正站在御田边望着新翻的泥土皱眉——那里的土太干净了干净得没有“问”的根。

草棚外的流萤忽明忽暗像无数未写完的“问”字。

林昭然将最后一封未拆的信推到匣底——那是裴怀礼的说沈砚之命人从江南运来官制肥要在御田试种。

她望着石缝里的幼苗轻声道:“等你的根须触到御田的土那天……” 山脚下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她站起身将檀木匣锁好。

阿梨抱着薄被从草棚里探出头:“姐姐该歇了。

”她应了声转身时瞥见石缝里的幼苗在月光下舒展叶片叶尖挂着的雨珠正坠向泥土里那个浅浅的“问”字。

林昭然捏着柳明漪新送来的绢帕时指节微微发紧。

绢角绣着并蒂稻穗穗尖挑着极小的朱点——这是“捷报”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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