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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朔第124章 七个孩子

霜降之后朔方城的天光一日比一日短。

戏台焚尽的废墟被薄霜轻轻盖住像给一座旧坟披了素缟。

火场中央那枚巴掌大的“久安”皮影城门被顾无忧用剑尖挑起悬在风里纸脆声轻竟透出铁锈般的凉意。

沈枫以骨鞭为尺量过灰烬的厚度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正好盖得住七年前的马蹄印。

“火是冷的”他说“但灰是热的。

” 白羽沫蹲下身折扇拨开浮灰露出底下焦黑的木板。

木板背面有未被烧毁的半截戏词—— 【……若山河不复则以皮影为城;若灯火不熄则以人声为兵……】 字迹是朱砂掺了金粉写的如今朱砂褪成褐铁金粉却还闪着微光像不肯低头的星火。

七个小童围成半圈赤足踩在冷灰上脚踝系着半截红线线头空荡——断口处结了细小的冰珠。

他们睁大眼睛看老刘头用烟杆在灰烬里写字。

写的是他们各自的名字: 阿蒲、阿芦、阿苇、阿荻、阿荠、阿葵、阿蕖。

七个草木名七种无根生。

烟杆划过最后一笔老刘头忽然咳嗽咳出的却不是烟而是一缕极细的纸灰。

纸灰在空中扭成一个小小的人形人形向七童作揖又散成尘埃。

“师父在跟你们道别。

”沈枫的声音低而稳“纸人替死草木替生从今往后你们的命是自己的也是朔方的。

” 顾无忧把剑收回鞘鞘身轻响像一声极远的更漏。

“但朔方已亡。

” “亡的是城”白羽沫接口“不是山河。

” 他展开折扇扇面是重新糊过的用的是戏台残幕的碎绢绢上“山河”二字被火舌舔去半边只剩一个“山”字孤零零像断脊。

折扇轻摇扇骨发出细微的裂声——那是骨鞭削成的薄刃藏了沈枫的一道符。

风忽然转了向。

废墟西侧一块未被焚尽的木板被风掀开露出底下黑洞洞的入口。

那是老戏园的“影窖”昔日皮影匠人储皮、晾影、养影的地窖。

窖口飘出一缕极薄的雾雾里有唱词断续—— 【……三尺白布作城壕一盏红灯照前朝……】 声音尖细像孩童捏着嗓子学大人。

七个小童却同时回头齐声应和: “……将军下马看春灯灯里白骨笑……” 他们声音清越却在最后一个“笑”字上打了个抖抖出满窖回声。

沈枫与顾无忧对视一眼率先踏入影窖。

骨鞭垂在身侧银铃无声却将黑暗剖出一道冷白。

地窖比想象中深。

石阶十三级每级都刻着一行小字—— “一鼓灭灯、二鼓灭影、三鼓灭人。

” 字迹歪斜是学徒用小刀刻的刀口处还留着当年的漆。

下到第八级石阶变窄两侧石壁渗出细密水珠水珠里映着皮影的残像: 有将军勒马、有书生投笔、有老妇哭城、有稚子折柳…… 每一滴水都是一出未完的戏。

白羽沫伸手去接水珠在掌心碎成粉粉里夹着金屑——是当年给皮影点睛的“留光粉”。

“灯灭影不灭”他轻声道“原来藏在这里。

” 再往下石阶尽处是一扇木门。

门环是铜制的却生了厚厚的绿锈锈里裹着半截红线。

门楣上悬着一盏小小的白灯笼灯笼纸面画着一座城城门紧闭城头无旗。

沈枫以骨鞭挑灯灯笼便轻轻旋转起来。

城在灯中转灯在影中烧烧出一行血字—— “入此门者须以魂点灯。

” 顾无忧伸手推门门却自内开了。

门后是一间极大的窖室窖顶悬着数百盏白灯笼灯笼下悬着皮影—— 不是牛皮是人皮。

薄如蝉翼透如冰绡五官栩栩眉眼带笑。

每一张人皮影的胸口都绣着一个小小的地名: 朔方、云州、雁门、幽蓟、甘凉、安西、交河…… 这些人皮影排成阵列如一支无声的军队。

阵列最前方是一张空白的皮未描眉、未点唇只胸口绣着“久安”二字。

空白皮的对面摆着一张供桌。

桌上供的不是神佛而是一方铜镜、一盏油灯、一册残卷。

铜镜照出顾无忧的影子却没有照出沈枫与白羽沫。

油灯无芯灯盏里盛着半凝固的蜡蜡里封着一枚小小的虎牙——北狄王帐的祭牙。

残卷是皮影戏的唱本封面焦黑内页却雪白雪白上压着一行朱砂字: 【皮影第三十二折·山河祭】 七个小童此刻也挤进门看见人皮影阵列却无一人惊呼。

阿蒲走到空白皮前踮脚摸了摸“久安”二字指尖沾了金粉。

“这是我们的城吗?”她问。

老刘头没回答只是用烟杆敲了敲供桌。

供桌下传出窸窣声一只纸糊的狐狸钻出嘴里叼着半截红线。

红线另一端系着供桌抽屉的铜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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